嘉维研究 | 网红与MCN公司的法律风险与合规管理要点——评李子柒事件

发布时间：2021-11-15

嘉维研究 | 网红与MCN公司的法律风险与合规管理要点——评李子柒事件

原创葛友山嘉维律师事务所

2021年10月25日，四川子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子柒文化”）正式起诉杭州微念品牌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微念”）与微念的法定代表人刘同明，这标志着李子柒事件正式进入诉讼阶段。

目前双方均未透露案件细节，现阶段所有针对案件本身的分析多少都带有主观臆断的成分。但从本次李子柒状告微念中我们也能看到一些当今互联网产业中的法律问题，尤其是网红与其经纪公司之间的矛盾，如何降低这些法律风险，营造健康良好的“网红经济”法律环境，这才是本案的真正价值所在。

李子柒品牌的发展史

纵观李子柒品牌的发展史，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即个人发展阶段、合约阶段、合作阶段。

01 个人发展阶段

李子柒作为一名视频创作者，一开始也和普通UP主一样，凭借自己一人的力量完成视频的策划、创作、拍摄、后期剪辑、发布等一系列工作。在这个阶段，李子柒以其个人名义注册账号，账号由其本人所有，所拍摄视频的著作权归其本人所有，若视频产生收益，也由其本人享有。当然，李子柒也需要承担视频创作的全部成本，若视频的内容侵犯了他人的合法权益，李子柒也需要亲自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因此，此时李子柒品牌所涉及的法律关系最为明晰。

然而在这一阶段，虽然李子柒创作的视频质量较高，但曝光度并不理想。对于这一阶段的UP主来说，想获得更高的曝光度，除了视频质量本身，还需要优质的宣发渠道，这就涉及到视频创作与宣发运营的分工，MCN便是专门为视频创作者提供资金支持，帮助其推广内容、增长用户和对接广告的公司，而微念便是这类公司中的一员。

02 合约阶段

2016年，微念与李子柒正式建立合作关系。从法律层面上讲，网红与MCN公司的合作关系是一种合同关系，即网红与MCN公司签署相关经纪合同，在合同中就双方的权利义务、视频创作收益分配、广告收入分成、著作权归属以及账号的管理等核心内容进行详细的约定。UP主负责视频内容的创作，MCN公司负责对视频和UP主进行包装与宣传，二者分工协作，共同提高曝光度，最终实现共赢。

但在这一阶段，由于MCN公司的加入，法律关系开始变得复杂起来，许多潜在的法律风险也由此产生。

第一，许多MCN公司并不具备专业的运营资质，也没有配备充足的工作人员，在签订协议前向UP主作出诸多承诺，但实质上没有能力兑现合同中的相关承诺，不仅没有帮助UP主获得更多的曝光量，还使得UP主失去了视频创作的自主权。

第二，大多数UP主在签约MCN公司时都处于弱势地位，因此在合约中存在大量“霸王条款”。例如，在合约期间内，UP主一切创作活动都要征得公司的同意，公司为UP主布置的任务UP主不能拒绝，公司为UP主安排的商业活动必须听从公司的安排，UP主创作视频的著作权全部归公司所有等。一旦UP主签署了这类协议，就不得不被这些不公平条款所约束，稍有不慎就可能构成违约，被公司索取高额的赔偿甚至被起诉至法院，导致多年的积累付之一炬。

第三，账号的归属存在风险。无论是视频创作还是网络直播，都必须通过固定的账号来实现，平台上所有的视频与直播收益也先要统计在账号名下，粉丝也是通过关注账号来关注网红本人的。在这种情况下，已经积聚了大量粉丝的平台账号（如抖音、微博、淘宝）反而变成了网红和MCN机构同时聚焦的核心资产。由于大多数UP主在签约时都处于弱势地位，所以MCN公司在合同中通常会要求UP主的账号所有权归属于公司，由公司运营管理，更有甚者会约定合同到期后，账号不予归还。这将导致UP主被MCN公司“掏空”。近年来，由账号归属权产生的纠纷日益增多，法院在审理相关案件时主要看双方是否在合同中作出明确约定，同时还会兼顾账号是否带有明显的人身依附性。但是在实际中会遇到诸多法律难题，例如，通常情况下，账号必须由UP主用本人的身份证注册绑定，如果后续将账号的所有权转移给MCN公司，如何在同一个账号下做实名制变更，是各大平台急需解决的问题。

03 合作阶段

2017年，微念与李子柒共同创立了四川子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微念持股51%，李子柒本人持股49%。自此，双方的合作从传统的合约阶段进入合作阶段。从公司的股权架构来看，微念持有四川子柒文化传播有限公司51%的股权，是子柒文化的大股东，拥有较大控制权。根据我国《公司法》，更换执行董事和法定代表人属于只需半数以上表决权即可通过的一般表决事项。从理论上讲，若子柒文化的公司章程未进行特别规定，持股51%的杭州微念可以决定李子柒的去留，拥有管控公司绝大部分事务的权力。

然而，本案的焦点并非股权架构。自双方建立合作关系以来，除了李子柒视频产生的直接收益，还有很大一部分收益来自于李子柒的个人IP，即品牌的营销。例如，2020年8月，李子柒宣布在柳州投资建厂，持续推进螺蛳粉口味研发、品质溯源、原料品控、助农扶贫等事项。有数据显示，李子柒牌螺蛳粉月销量就超过100万笔，李子柒品牌在2020年的年度销售规模接近20亿。因此，相比于视频创作，和李子柒有关的商标、著作权、专利等无形资产可能更具变现价值，而这些相关知识产权的归属也必将成为李子柒与微念之间争夺的焦点。因此，无论本次诉讼的案由是什么，双方最终的目标应当是尽可能争取李子柒的品牌价值。

网红与MCN合作

如何规避法律风险

李子柒与微念之间的矛盾只是网红与MCN公司之间纠纷的一例，网红在与MCN合作的过程中该如何规避法律风险，避免与公司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01 合理规划职业生涯路线

网红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全职网红，另一种是兼职网红。对于这两类群体，是否签约MCN公司以及何时签约MCN公司，应当有所区分。

对于兼职网红来说，做网红并非其主要收入来源，其直播或是视频风格还未定型，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粉丝数量与曝光度从而赚取利润不应当是这个阶段下兼职网红的首要目标，因此不必急于与MCN公司签约，过早让渡自己的权利。

对于全职网红来说，尽快提升粉丝量与曝光度是其首要目标，因此需要专业运营团队的扶持，但这并不意味着必须立刻与MCN公司建立合作关系。全职网红也需要事先思考自己未来的风格与路线。由于不同的MCN公司擅长的领域不同，如果未来的发展路线与MCN所擅长的领域、风格不匹配，也会降低推广效果，甚至会干扰自己的职业生涯路线。

02 预先调研企业背景

在与MCN公司签约之前，详细的背景调查很重要。初步调查内容包括公司是否具备相关经纪资质，股东都有哪些，股东的出资情况如何等等。在确定公司正规合法且正常经营后，还需要对公司以往的执业经验做进一步调研，看看公司在这个领域有哪些成功的案例，公司与自身的匹配程度如何。最后，要详细了解公司以往的涉诉情况，看它有没有跟旗下的主播或者博主产生过争议，争议的原因是什么，是否有相关判决，裁判的结果如何。如果某公司与主播之间争议较多，则需要提高警惕，防止自己签约后遇到类似的纠纷。除此之外，博主还应当与公司工作人员保持密切沟通，必要时向工作人员索取证书等相关资质，一旦出现工作人员推诿、回避等情形，应保持相应的警惕性，以免上当受骗。

03 及时修改不合理的合同条款

经纪合同是网红与MCN公司之间合作最重要的法律依据，在签订合同时，主播或是视频创作者应当逐条理解合同条款，尤其要注意不合理的霸王条款。实践中，这类经纪合同会存在以下常见问题：

1.合同期限约定过长

经纪公司通常会和主播约定好合作的期限，这也被称为合同期限，在这段期限内，主播让渡自己的一部分权利给公司，公司负责扶持主播推广其内容和产品，合同到期后，双方可以选择续约，也可以选择终止合作关系，但是在合同履行期间，除非发生法定解除事由或是合同另有约定，双方均不能任意解除合同退出这段合作关系。如果合同期限较短，法律风险相对较低，主播认为合作期间双方相处的并不愉快，可以在到期后“及时止损”。但如果合同期限约定得过长，加上其他不合理条款的限制，主播相当于签署了“卖身契”，使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弱势地位。因此，若双方之前没有稳定的合作经历，首次签约不宜约定过长的合作期限，避免签订“卖身契”。

2.账号所有权归属于公司

一个拥有海量粉丝的网络平台账户具有极高的商业价值，因此账号权利对主播来说尤为重要。有些MCN公司会在合同中约定账号的所有权或者管理经营权归公司，甚至在合同到期后，账号也不予归还。账号是主播的生命，各大平台的收益通常都结算至账号名下，粉丝们也都是通过关注账号来关注账号背后的主播，一旦公司掌握了账号的控制权，那就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视频的风格、发布、收益，主播便沦为公司盈利的工具。

3.知识产权分配不合理

知识产权条款是经纪合同中的重要条款，由于著作权、商标以及专利能源源不断地带来收益，MCN公司通常会在合同中约定由公司享有合作期间产出作品的著作权。主播需要明晰哪些作品属于由公司牵线的商业作品，哪些作品属于个人独立承接的作品，两种作品的著作权归属应当有所区分。此外，MCN公司之所以与主播签约，看中的不仅是主播的创作能力，还有主播的个人品牌效应。主播应当尽力保护商标、专利等知识产权，以防公司恶意注册窃取。

04 留意合同履行中相关证据的保存

合同违约是主播与MCN公司产生纠纷的主要原因之一，为了维护自身权益，建议主播注意保留涉及合同履行的相关证据，例如双方签署的书面合同、与公司工作人员的聊天记录、短信记录、每部作品产出的时间、账号提现记录、银行转账记录等。万一日后双方出现争议诉至法院，上述证据将成为法院裁判的依据，如果平时不注意留存，将导致自身合法权益无法得到维护。

结语

李子柒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弘扬者，利用自己的拍摄特长与独特的审美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华传统美食与田园风光，她值得所有视频创作者的学习与效仿。而对于微念代表的资本，我们也不应用一种非黑即白的敌对心理进行恶意抨击，在法律的框架内尽可能发挥双方的潜力，才是传播中华文化的正确方式。如何在传统经纪模式的法律框架之下，结合网红经纪的特殊情况，对于各方给予行之有效的保护，需要法律及行业专家的共同智慧。这不仅关于千千万万网红或MCN机构的个人命运，更是整个产业良性发展的题中之意。